李鸿章与马建忠弟兄

来源:《清史研究》199703

 

贾熟村

  在马氏弟兄中,长兄为马建勋,次兄为马建常,三弟为马建忠。都与李鸿章有着密切的关系。马建勋,生卒年不详[]。马建常(1840—1939),又名良、志德、钦善、绍良,教名若瑟、若石,学名斯臧,字相伯,亦作湘伯、芗伯,别号求在我者,晚号华封老人[]。马建忠(1844—1900),又名马乾,字眉叔,学名斯才。马氏原籍江苏丹阳,寄籍丹徒(今镇江),故里为马家村。其父名松岩,通医学,开药铺,后又改为米布店。娶同县沈氏。马、沈两家,早在明代利玛窦来华传教之后,已信奉天主教。

  马相伯于咸丰元年(1851)自镇江独至上海,经友人介绍,到徐家汇,进入法国天主教会办的依纳爵公学(后改名徐汇公学)读书。第二年,马建忠亦入该校[],学习拉丁文、希腊文、英文、法文,万国史事、舆图、政教、历算度数、水、光、声、电、昆虫、草木、金石之学,性理格致之书[]

  咸丰三年(1853),太平军攻克南京、镇江、扬州等地,马松岩等举家迁避。八年(1858),再由金坛武进间一湖岛中迁居上海[]。凡十八迁矣[]。十年(1860),太平军大破清军江南大营,连克丹阳、常熟、无锡、常州、苏州,前锋直逼上海。同治元年(1862),李鸿章率淮军进驻上海,不久,出任江苏巡抚。马建勋入李鸿章幕府,为淮军办理粮台[]。建议李鸿章以洋枪装备淮军,受到李鸿章的重视[]。这是马氏弟兄与李鸿章结交的开端。

  同治九年(1870),李鸿章出任直隶总督,马建忠投奔其门下,帮办洋务[]。光绪二年(1876),马建勋介绍马相伯至山东布政使余紫垣处掌理文案。不久,余紫垣署理山东巡抚,又委马相伯接办山东潍县机器局,制造军火[]。马建忠随李鸿章至烟台,谈判马嘉理案,颇有翊赞之功[(11)]十一月,李鸿章在会奏选派闽厂学生出洋学习折内,声明派马建忠充出洋随员,并令马建忠对于各国交涉公法律例等事认真讲习[(12)]。马建忠至法国,入巴黎政治学院学习。清政府派驻英公使郭嵩焘兼任驻法公使。四年(1878)正月二十六日,李鸿章写信给郭嵩焘,向他推荐马建忠,称马郎中建忠,志趣尚好,人亦聪明,法文法语俱精,现在官学讲习交涉律例,可备就近驱策,倘能兼翻译又不误所学,则两益矣。”[(13)]郭嵩焘于四月下旬至法国,五月初呈递国书,即命马建忠兼办翻译事务,并且多加薪水。马建忠写信给李鸿章报告出洋工课,说窃念忠此次来欧一载有余,初到之时,以为欧洲各国富强,专在制造之精,兵纪之严。及披其律例,考其文事而知其讲富者,以护商会为本,求强者,以得民心为要,护商会而赋税可加,则盖藏自足;得民心则忠爱倍切,而敌忾可期。他如学校建而智士日多,议院立而下情可达,其制造、军旅、水师诸大端,皆其末焉者也。于是以为各国之政,尽善尽美矣。及入政治院听讲,又与其士大夫反复质证,而后知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之论为不谬也。英之有君主,又有上下议院,似乎政皆出此矣,不知君主徒事签押,上下议院,徒托空谈,而政柄操之首相与二三枢密大臣,遇有难事,则以议院为借口。美之监国,由民自举,似乎公而无私矣,乃每逢选举之时,贿赂公行,更一监国,则更一番人物,凡所官者,皆其党羽,欲望其治,得乎?法为民主之国,似乎入官者不由世族矣,不知互为朋比,除智能杰出之士,如点耶诸君,苟非族类,而欲得一优差,补一美缺,戛戛乎其难之。……思汇为一编,名曰《闻政》,……以上无负中堂栽培之意,下无忘西学根本之论。”[(14)]

  七月二十七日,清政府任命曾纪泽继郭嵩焘出任驻英、法钦差大臣。九月初八日,曾纪泽由北京至天津,拜访北洋大臣李鸿章,相谈极久。在那里,看到了马建忠的《上李伯相言出洋工课书》,极为激赏,甚至将此信抄录在自己的日记中,还在日记中写道:闻建忠年才二十有六,精通法文,而华文函启亦颇通畅,洵英才也。”[(15)]于是,曾纪泽至法国后,继续聘请马建忠充当大使馆的翻译官[(16)]

  同年,李鸿章派马相伯调查山东矿务,马相伯在交卸潍县机器局差使后,又勾留山东半年[(17)]

  五年(1879)五月二十二日,英国公使威妥玛至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交涉中外往来仪式及洋货进入内地免收厘金等事,总理衙门致函李鸿章,请他代筹对策。李鸿章又将总理衙门函件抄送马建忠,命他代筹。马建忠递交《复李伯相札议中外官交涉仪式洋货入内地免厘禀》,称:中外交涉以来,西人两次构衅,借势凭陵,乘我仓卒之时,要我立约,……故领事则优如公使,税则则轻于各国,我方循章守约,无缘启齿,今何幸难端先自彼发,正可因其相要者,我据公法以争之,使果如愿以偿,诚不至自封故步,即或所议不洽,亦不过仍守旧章。”[(18)]

  当时,李鸿章正在筹建铁路,马建忠写《铁道论》,说铁道创始于英国,然后,美国、奥地利、法国、比利时、德国、俄国、意大利、西班牙次第争先建造,军旅之征调,粮饷之转输,赈济之輓运,有无之懋迁,无不朝发夕至,宜乎铁道所通,无水、旱、盗贼之忧,无谷贱钱荒之弊,故各国未创铁道之先,其度支以万计者,而既造铁路之后,无不以亿计矣。……所以立富强之基者,莫铁道若也。”[(19)]“中国自军兴以来,制造之局几遍直省,一切枪炮兵器渐仿外洋为之,而于外洋致富、致强最要之策,如火轮车一事,反漠然无所动于中,实则中国当行而不容稍缓[(20)]。又写《借债以开铁道说》,认为中国议开铁道,官款拮据,民气未开,只有借洋债,初创铁道,由京至淮,利可倍蓰,但一借洋债,每年输息数十万,可先筑一由津达京之铁道以为提倡。则他日考求西学,小儒不至咋舌,清议不至腾口,苟于借债之中,不筹一泛应曲当之良法,而顾鳃鳃焉虑有流弊而中止也,是何异虑色荒而禁婚姻,虑禽荒而废搜狩也。”[(21)]

  六年(1880)二月,留学生监督李凤苞移咨李鸿章,称马建忠出洋以来,肄习交涉公法律例、格致、政治、文辞,均经考试取中,领有官凭,学已卒业应即送回供差。该员持躬谨慎,为外人所敬重,允称品学兼优,或备充出使人员,或备咨询例案,以与洋人辩论,均堪胜任。马建忠于三月回国,至天津拜见李鸿章,呈现在法国先后应考所得五次官凭,李鸿章逐加考询,认为他华学既有根底,西学又有心得。又历试以事,均能折衷剖晰,不激不随,凡过天津各国公使、领事,无不同声引重。六月初三日,李鸿章上《奏保马建忠片》,奏称:候选道马建忠前经臣调津随办洋务,精通法国语言文字,兼习科举之学,志趣端正,心地明敏,颇堪造就,派往法国留学,出洋三年,勤学好问,周历法国、英国、德国、奥地利、瑞士、比利时、意大利等国,闻见博洽,又兼出使大臣郭嵩焘、曾纪泽翻译官,历著辛劳,今学成而归,自应照案酌给优奖,请淮赏加二品衔,并交军机处、总理衙门存记,备充出使各国之用[(22)]

  七年(1881)三月初七日,清政府派道员黎庶昌充出使日本大臣[(23)]。黎庶昌属李鸿章淮系集团,马相伯随黎庶昌赴日,任驻日使馆参赞[(24)]。不久,改任神户中国领事,约半年,秋季因马建勋患病而回国,至南京,拜见李鸿章,李鸿章命他随至天津[(25)]

  六月二十三日,李鸿章派马建忠前往南洋,访办鸦片事件。马建忠先后至香港、西贡、新加坡、加尔各答、孟买等地[(26)],与英国谈判,他认为鸦片流毒,中外腾谤,当寓禁于征,不可专重税收。时英人持正议者,亦以强开烟禁责其政府,引以为耻,闻建忠言,虽未能遽许,皆称其公。”[(27)]

  同年冬,天津至上海电报陆线工竣。李鸿章奏请改为官督商办,派盛宣怀为督办[(28)]。马建忠曾为李鸿章条陈《电报局招商章程》[(29)]

  朝鲜向李鸿章表示决意与各国通商牵制日俄,李鸿章命马建忠等代拟朝鲜与各国通商章程。朝鲜要求李鸿章代为主持,李鸿章率马建忠与美国谈判,辩论20余日始有成议。各方均要求中国派人同赴朝鲜签约,李鸿章认为马建忠精明干练,于交涉公法研究素深,并且始终参加有关谈判,即奏淮派马建忠前往。

  三月初九日,因李鸿章之母病死守制,由张树声署理直隶总督。三月二十一日,马建忠与提督丁汝昌到达朝鲜。三月二十六日,马建忠与薛斐尔会谈美韩条约。决定另由朝鲜国王照会,声明为中国属邦。三月二十八日,朝鲜国王照会美国总统,声明朝鲜为中国属邦。四月初六日,美韩条约在仁川签订,马建忠与丁汝昌监临。四月十四日,朝鲜照会英国,声明为中国属邦。四月二十一日,英韩条约在仁川签订,马建忠与丁汝昌监临。五月初十日,朝鲜照会德国,声明为中国属邦。五月十五日,德韩条约在仁川签订,马建忠与丁汝昌监临[(30)]。马建忠向李鸿章递呈《论朝鲜商约界务禀》[(31)]。当时,日本政府正极力煽动朝鲜政府亲日排华,马建忠深恐朝鲜政府不再继续承认中国的宗主国地位,外国政府不接受朝鲜承认为中国属邦的照会。结果,朝鲜政府仍然承认为中国属邦,甚至,有关照会的文稿也是请马建忠代拟的,美、英、德等国也都顺利地接受了朝鲜政府的有关照会,使马建忠深感满意[(32)]

  19世纪最后30年,日本等资本主义列强相继侵入朝鲜,加深了社会危机,粮食匮乏,物价上涨,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统治阶级内部也展开了激烈的政争。国王李升病死,12岁的李熙以支系入承大统,其生父李昰应摄政。李熙成年亲政,大权转入王妃闵氏集团手中。废止李昰应的亲军,聘日本教官练新军,被裁士兵无以为生,留营士兵也因欠饷怨声载道。光绪八年(1882)六月,因军粮掺杂砂石、糠秕,士兵杀死库吏,闵谦镐下令镇压,亦被杀,闵妃逃出王宫,士兵袭击日本使馆,杀死日本教官,李昰应重握政权。日本立即决定派兵侵朝,驻日公使黎庶昌电告署直隶总督张树声,朝鲜官员金允植也呼吁清政府派兵[(33)]。当时,马建忠正奉张树声之命南下拜会李鸿章言事,行至上海,张树声又电令马建忠立即北上,会同丁汝昌赴朝[(34)]。马建忠等至朝鲜后,日本军舰先后至者共7艘,载兵一千数百人,日本公使花房义质即拟进营汉城,马建忠设法延宕,请清政府添派吴长庆率淮军大队至朝鲜,遵照李鸿章的意图,诱执李昰应[(35)]。马建忠与吴长庆、丁汝昌先拜访李昰应,李昰应回拜,马建忠与之笔谈,马曰:君知朝鲜国王为皇帝册封乎?李曰:知之。马曰:王为皇帝册封,则一切政令当自王出,君六月九日之变,擅窃大柄,诛杀异己,引用私人,使皇帝册封之王退而守府,欺王实轻皇帝也,罪当勿赦,徒以于王有父子之亲,姑从宽假,请速登舆,至马山浦乘兵轮赴天津,听朝廷处置。李惧四顾。吴、丁皆起出帐,马掖李出,李以非己舆不肯入,马纳而进之。连夜冒雨赶至马山浦入军舰,送往天津[(36)]。朝鲜实行世业兵制,汉城隶兵籍者约近万人,半数在枉寻里、利泰里聚族而居,世代为兵,为李昰应羽翼。闵妃父、兄皆死于火灾,国人皆谓李昰应所为。李昰应次子李载先欲谋篡弑,未发事泄,庾死狱中。马建忠诱执李昰应后,又拘留其长子、正握兵权之李载冕,出动淮军至枉寻、利泰二里围捕变兵,共捕170余人。经马建忠等审讯,杀变兵首领及罪状较重者10人。李载冕及其余人等概予释放[(37)]

  八月二十九日,李鸿章上《奏保丁汝昌马建忠片》,奏称朝鲜实为东三省屏蔽,自与日本立约通商,动受迫胁,而国势贫弱殊甚,几难自立。近年由臣鸿章奏准该国选派员匠生徒,来津学习制造工艺,渐求自强,并与美、英、德等国先后订约以图牵制日本,……此次乱军滋事,变出非常,中国兵船驶抵仁川,日人已先我而至,既虑其先发制人,要挟无厌,而李昰应及其党羽知中国兴师问罪,难保不铤而走险,别启狡谋,是办理稍有不当,即不免稽延时日,虚糜帑项,朝事亦未易结束,所关殊非浅鲜。幸丁汝昌、马建忠设法钤制日人以缓其侵轶之谋,迨吴长庆陆军到后,马建忠即偕所派将弁星夜入城,复与吴长庆、丁汝昌密商定计,先将李昰应生致解津,旋即捕剿乱党,克期戡定。是此次援护朝鲜,扶危定乱,吴长庆、丁汝昌之功为多,而马建忠权衡缓急,操纵排解,悉合机宜,其劳尤不可泯。……二品衔候选道马建忠足智多谋,熟悉公法,能持大体,历办朝鲜与美、英、德议约事宜及此次朝鲜善后各务,均为远人所敬服,实堪胜专对之选,拟请赏戴花翎,并恳特恩以海关道存记擢用。”[(38)]接着,张佩纶弹劾马建忠,说日本与朝鲜定约,赔兵费50万元,日军常驻汉城等条,马建忠实主其事,马建忠为天主教民,市井无藉。清廷命李鸿章、张树声确切访查,据实复奏,毋稍徇隐。十月十二日,李鸿章上《查复马建忠参案折》,对马建忠被参各条逐一加以解释,特别指出:该道幼习儒书,屡试不售,嗣游学泰西,兼习法文,本非教民,亦非市井,本年美、英、德各国与朝鲜议约,实赖其前往赞助,声明中国属邦字样,俾大义复昭于天壤。此次擒致李昰应,并筹办善后事宜,机敏异常,才能应变,即西人亦敬重之。夫洋务人才难得,论人者不免苛求,用人者当知护惜,臣等何敢空言诬罔,致令任事者裹足寒心哉。”[(39)]

  壬午兵变之后,朝鲜派人来商订中朝水陆贸易章程,李鸿章命马建忠等与之酌议,仍然强调中朝之间的宗藩关系。朝鲜请李鸿章派马建忠常驻该国,襄助办理新政事宜。李鸿章因中法交涉频繁,正需马建忠甚殷,建议改派马相伯,朝鲜表示欢迎[(40)]。李鸿章派前驻天津德国领事穆麟德前往朝鲜襄助关务,奏称:须有华员伴往,联络商办,查有候选中书马建常,系道员马建忠之胞兄,向曾游学欧洲,谙习公法,洋情明练,心地耿直,前经出使日本大臣黎庶昌调充理(领?)事,适暂假来津,臣因马建忠为朝鲜君臣所信服,亦荐令同赵宁夏前往,随事襄筹妥办,可资得力。十一月初三日,马相伯以襄理朝鲜海关商务的名义,与穆麟德、陈树棠、唐绍仪等到达朝鲜[(41)]。马相伯在朝鲜,朝鲜国王待以师傅之礼,马相伯劝国王兴学、治兵,派太子留学欧美,使人民习知外事,朝鲜多不能行。马相伯见其积习难除,知不可为,回天津述职,不愿再去,并向李鸿章推荐袁世凯,建议早定政策,或听朝鲜自主,或派钦差率兵前往,作有力的指导。李鸿章说:大清国我都不敢保她有20年的寿命,何况朝鲜[(42)]

  该年九月二十二日,侍讲何如璋奏请力整水师,并特设水师衙门,以知兵重臣统理。清廷命李鸿章议奏[(43)]。李鸿章请马建忠提供意见,马建忠写《上李伯相复议何学士如璋奏设水师书》,他认为原奏以设立水师衙门为重,深得整顿中国水师之要领[(44)]。但是,更为重要的是,当时法国武装侵略越南,即将挑起中法战争,马建忠随李鸿章左右,应李鸿章不时之用[(45)]。八年十月十七日,李鸿章派马建忠与宝海商订越事办法三条。十月二十二日,总理衙门复函李鸿章,同意马建忠所商订之办法。九年(1883)正月二十九日,李鸿章得马建忠自上海来电,知法国驻华公使宝海被法国新任内阁撤职,立即转告总理衙门,命云南、广东、广西驻军严申警备。十年(1884)四月初四日,马建忠在上海会晤法国总兵福禄诺。次日,李鸿章电马建忠,令转告福禄诺,中国驻法公使曾纪泽已撤职,请法国停兵。四月十一日,马建忠陪福禄诺自上海至天津。次日,李鸿章与福禄诺议定中法简明条约。四月十七日,中法简明条约正式签字[(46)]。同一天,李鸿章上《奏保马建忠片》,奏称:臣前因二品衔候选道马建忠从前游学法国,与其官绅习处,熟知情伪,令在上海侦访敌情,福禄诺过沪时就商一切,该道晤水师提督利士比,密嘱以福禄诺赴津讲解,必须开诚致敬,若带兵船随往大沽,略露要挟之状,臣必不愿商办,利士比等恪遵指示,福禄诺仅坐一帅舰北来,过烟台后,复换搭商轮赴津,此即廖寿恒所奏先令兵船退出口岸之意,深合大体。该道同时回津,帮同臣往复辩论,颇得刚柔操纵之宜,遂能克期成议,实该道之力居多。查八年春夏,叠经派往朝鲜,主持美、英、德各国议约之事,条理精详,嗣朝鲜内乱,复委令带队前往弹压理处,应手奏效,奉旨记名以海关道用,旋经吏部以章程不符议驳。此次定约,竭诚襄助,不激不随,动中机要,维持大局,其劳绩尤不可泯。该道讲贯中西各学,心地谨饬,才能肆应,西人多引重之,若蒙恩存记,擢授关道及出使之任,必于交涉要务有裨。”[(47)]七月初六日,清廷调马建忠往总理衙门办事,七月二十三日,李鸿章又上《奏留马建忠片》,称马建忠前因法人启衅,饬往上海确探军情,随时密报,俾可相机因应,并以宣战之后,由沪解赴闽、粤及北路枪炮要件,各船不肯装载,又饬会同委员密雇商轮,设法转运,以资接济,该道熟悉洋情公法,办理尚能妥慎,现值战守机宜吃紧,侦探、转运均关重要,一时难更生手,致有贻误,拟请暂缓北上,俟军务稍松,再行给咨来京。”[(48)]

  李鸿章对马建忠极力袒护,屡次奏保,马建忠却官运不佳,始终得不到一个实缺官职。李鸿章于十年二月委派马建忠为上海轮船招商局帮办[(49)],实际主持该局局务。中法战争爆发,法国扬言要遇船劫夺,马建忠主持将招商局轮船明卖暗托给旗昌洋行,挂美国旗继续从事运输。清廷严责李鸿章出售轮船未经具奏。李鸿章具奏解释,马建忠又为李鸿章背过,作了替罪羊[(50)]

  李鸿章在派马建忠为招商局帮办的同时,又派马相伯调查其各地分局帐目。马相伯至天津、汉口、上海、烟台、厦门、广州等地细查[(51)]。李鸿章电召马相伯回天津,马回津后,李鸿章与马氏兄弟发牢骚,说政府命我办海军,只给500万两白银,怎样办得好,马氏兄弟建议借外债办银行,办海军、振实业。李鸿章派马相伯到美国去借债,当时,帝国主义国家,正热衷于资本输出,马相伯到纽约后,美国许借五万万美金,马相伯电告李鸿章,朝议大哗[(52)]。清廷谕称:有人奏疆臣私合洋商开立银行,请旨饬禁一折,据称李鸿章现与美国洋商米建威订约股开华美银行,官为保护等语,……关系甚大,后患颇多,……著李鸿章据实复奏。另片奏,此次股开银行,由道员马建忠等串通怂恿等语,是否属实?”[(53)]不久之后,又有谕称:前有人奏李鸿章与美国洋商米建威订约股开华美银行,……当经谕令该督据实复奏,迄今多日,尚未奏到。此事流弊甚多,断不可行,现在交章论劾,众议沸腾,该督如果有与美商订约之事,著即行罢议,迅速复奏,毋再迁延干咎。于是,李鸿章与马氏兄弟联合美商开办银行之举遂遵旨罢议[(54)]

  十三年(1887),清廷命李鸿章筹办漠河金矿,李鸿章请马建忠与盛宣怀、李宗岱[(55)]迅速筹议,各抒所见,保荐结实可靠、熟悉矿务干员和殷实商董,妥议试办章程[(56)]。马建忠向李鸿章递禀,论漠河开矿事宜,建议以戍兵淘金,有偷挖金矿者,亦招入伍,以兵法部署之,不劳役,不费财,可固防,可制敌,内以戢匪徒之出入,外以杜强邻之窥伺,不数年间,边备益修,军储益裕,当务之急,莫要于此[(57)]。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马建忠又与盛宣怀等禀请李鸿章广泛发展内地小轮船,以便利进出口物资[(58)]

  十四年(1888),袁世凯在朝鲜任期即将届满,朝廷委姚文藻与美国人德尼策划倒袁,姚文藻等使朝廷向李鸿章推荐马相伯代袁,使李鸿章极为不满,命马建忠监视姚文藻,认为姚为反复小人,私受韩聘,播弄生事,律当诛!马建忠如不能担保,须设法羁縻禁锢,勿任其再赴韩,马建忠表示愿力保姚,即使姚北上,听李鸿章指挥。

  十六年(1890),马建忠写《富民说》,认为治国以富强为本,求强以致富为先,呼吁实行关税保护政策,讲求土货,增加丝、茶等的出口,伪造洋货,织布局生产之布,仅为进口洋布的180,应扩充资本,或再立新局,诚得其人,善为创办,不出十年,必有成效。欲致富,莫若开采金、银矿,宁海、招远诸山,可与美国旧金山鼎峙。资本不足,可设立商务衙门,借用外债[(59)]。李鸿章即命马建忠兼任上海织布局总办,兼综宁海金矿。

  十七年(1891)正月,马建忠写《法国海军职要叙》,认为海军之要,在用人力,得人心,而战备其末焉者也。战备因时而变,而所以用人力,得人心者则有不变者在。中国之兵舰、火器,亦屡增而屡变矣,而所以明其职、尽其分之要,其尚待讲求犹昔也[(60)]

  李鸿章对马建忠的重用与日俱增,马建忠早已升任招商局会办,似乎就要取盛宣怀的督办而代之,深为盛宣怀所忌,他拉拢与马建忠素不和睦的另一会办沈能虎,共同与马对抗,马建忠请李鸿章委招商局会办严潆为织布局提调,盛宣怀立即请李鸿章收回成命。接着,盛再命沈能虎向李鸿章控告马建忠将公款五万两存入旗昌洋行,用马建忠私人名字,及旗昌倒闭,又偷改为轮船招商局字样,此外,还挂欠公帐一千三百六十余两。李鸿章在盛宣怀等严峻陈词、多方敦促之下,始偶为所动,暂令眉叔离局清厘侵挪各款。时为十七年八月。马建忠贯彻自己的计划,扩充纺织业,欲借银百万两,另设一个织布局,盛宣怀又请李鸿章加以阻止。李鸿章此时也认为马建忠办事一味空阔,未能处处踏实。”[(61)]马建忠得不到李鸿章的继续支持,上海织布局筹款困难,谤声四起,只好将织布局总办一职也让给了杨宗濂[(62)]

  十八年(1892),马相伯任驻日本长崎领事。不久,又改任驻日使馆参赞。当时驻日公使为黎庶昌[(63)]

  二十年(1894),日本发动侵略朝鲜和中国的甲午战争,中国战败。马建忠写作《拟设翻译书局议》,说他近复为世诟忌,摈斥家居,幸有暇日,得以重理旧业。今也倭氛不靖而外御无策,盖无人不追悔于海禁初开之后,士大夫中能有一二人深知外洋之情实而早为之变计者,当不至有今日也。余也蒿目时艰,窃谓中国急宜创设翻译书院。”[(64)]二十一年(1895),马建忠随李鸿章赴日本谈判,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65)]

  二十二年(1896),马建忠出版《适可斋记言记行》一书,梁启超在序中写道:顾闻马君眉叔将十年矣,称之者一而谤之者百,殷殷愿见,弥有岁年,今秋海上忽获合并共晨夕饫言论者十余日,然后霍然信中国之果有人也。……然每发一论,动为数十年以前谈洋务者所不能言,每建一义,皆为数十年以后治中国者所不能易。嗟夫!使向者而用其言,宁有今日?使今日而用其言,宁有将来?”[(66)]

  二十四年(1898),戊戌变法,梁启超请马相伯主持筹备设立译学馆。变法失败,此事亦中止。马相伯与马建忠合著《马氏文通》。

  二十六年(1900),爆发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侵华。清廷任命李鸿章为全权议和大臣,由广州北上。李鸿章于六月二十五日到上海,命马建忠入行辕襄理。俄来数千字长电,声称中国若不承诺,即封锁吴淞,马建忠连夜译出,惫甚,以致热病大作,于七月十二日(814日)去世,终年55岁。

  二十七年(1901)七月,李鸿章病死[(67)]。李鸿章与马氏弟兄的亲密关系也完全结束。在马氏弟兄中,最先进入淮系集团的是长兄马建勋,其次是三弟马建忠,再次是二兄马相伯,但李鸿章最重视、最重用的却是马建忠,其次是马相伯,最后者是马建勋了。马建忠对国际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认识远远超过李鸿章,李鸿章处理中国外交、经济、军事问题屡屡向马建忠咨询,马建忠协助李鸿章办理外交,颇显才干,办理轮船招商局等企业,也有相当贡献。李鸿章欲马建忠出任海关道,或担任驻外国公使,清朝政府未满足他的要求。马相伯则曾出任驻日领事、参赞,也随黎庶昌的去任而去任。李鸿章欲马建忠办理企业,马建忠又与盛宣怀等互相水火。李鸿章权衡利弊,认为马建忠不如盛宣怀、杨宗濂踏实、稳健,其实,李鸿章如能采纳马建忠的主张,举借外债,扩大纺织业,也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马建忠从政不通,办企业也有始无终,再退而从事文化事业,建议设置翻译书局,翻译外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书籍,使当权者知彼知己,对外交涉,百战不殆。李鸿章在甲午战后,也失去了昔日的辉煌,马建忠办文化事业也未得到支持。马建忠再退而从事著作,与马相伯共同写成了《马氏文通》而已。年仅55岁而死,壮志未酬,可为遗憾!

  注释:

  张若谷:《马相伯先生年谱》。

  《民国人物小传》(1)第118页。

  《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页。

  马建忠:《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4,第22页。

  《马相伯先生年谱》第68页。

  《适可斋记言记行》,《自记》。

  《马相伯先生年谱》第5页。

  《马相伯先生年谱》第51页。

  林敦奎:《马建忠》,《清代人物传稿》下编,第2卷,第241页。

  《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17页。

  (11)刘声木:《异辞录》卷2,第11页。

  (12)《李文忠公奏稿》卷37,第37页。

  (13)《明僚函稿》卷18,第5页。

  (14)《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2,第3页。

  (15)曾纪泽:《使西日记》卷1,第10页。

  (16)《李文忠公奏稿》卷37,第37页。

  (17)《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24页。

  (18)《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4,第1页。

  (19)《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1,第11页。

  (20)《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1,第17页。

  (21)《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1,第24页。

  (22)《李文忠公奏稿》卷37,第37页。

  (23)郭廷以:《近代中国史事日志》。

  (24)《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30页。

  (25)《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37页。

  (26)《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行》卷2,第1页。

  (27)赵尔巽等:《清史稿》(41),第12482页。

  (28)夏东元:《盛宣怀传》,第477页。

  (29)《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38页。

  (30)《近代中国史事日志》。

  (31)《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4,第10页。

  (32)《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行》卷4,第33页。

  (33)李宗一:《袁世凯传》第18页。

  (34)《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行》卷6,第1页。

  (35)《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行》卷6,第23页。

  (36)《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行》卷6,第19页。

  (37)《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行》卷6,第29页。

  (38)《李文忠公奏稿》卷44,第48页。

  (39)《李文忠公奏稿》卷45,第22页。

  (40)《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39页。

  (41)《近代中国史事日志》。

  (42)《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40页。

  (43)《近代中国史事日志》。

  (44)《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3,第1页。

  (45)《异辞录》卷3,第1页。

  (46)《近代中国史事日志》。

  (47)《李文忠公奏稿》卷49,第52页。

  (48)《李文忠公奏稿》卷51,第25页。

  (49)张后铨:《招商局史》第604页。《附表》二。

  (50)《招商局史》第116页。

  (51)《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50页。

  (52)《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62页。

  (53)《清实录》(德宗朝)卷246,第304页。

  (54)《清实录》(德宗朝)卷246,第308页。

  (55)李宗岱,字山农,广东佛山人。曾任道员:主持山东平度矿务局。与张荫桓为亲戚,同为佛山人。与马氏弟兄均友善。见《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58页。

  (56)《李文忠公尺牍》卷4,第42页。

  (57)《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4,第18页。

  (58)夏东元:《盛宣怀传》第487页。

  (59)《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1,第1页。

  (60)《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2,第1页。

  (61)《盛宣怀传》第156页。

  (62)《清代人物传稿》下编,第2卷,第243页。

  (63)《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85页。

  (64)《适可斋记言记行》,《记言》卷4,第23页。

  (65)萧一山:《清代通史》第1257页。

  (66)《适可斋记言记行》,《序》。

  (67)《马相伯先生年谱》第1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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