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维新派与洋务派的十大分歧

来源:《天津社会科学》198406

 

傅克勤

  洋务派和维新派是中国近代政治舞台上影响深远的两大政治派别。洋务派的思想是立足于封建主义文化,酌取某些西方物质文明以维护封建政体,维新派的思想是立足于资本主义文化,师法西学以变政。维新派和洋务派的分歧,开始虽不明显,但伴随中国社会矛盾的激化,分歧越来越大,并在激烈的辩论中逐渐划清了思想界线。本文试图从下述十大分歧中,说明维新派是在批判洋务派的斗争中发展起来的,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继承的关系。

    一、的分歧

  是中国哲学史上的命题。是维新派和洋务派论战的主题,并由此派生出一系列的争论。洋务派的口号叫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洋务派认为中国的封建政教文物风俗美不胜收,无一不优于他国,所不及者,惟枪炮、船舰、铁路、机器而已,只要学会这些舶来品,洋务就算学到家了。因此,他们视伦常名教若性命,君君臣臣的封建秩序为根本,是万万不可更易的。这种中体西用论被维新派斥为非牛非马的谬说。严复写道:“‘体用者,即一物而言之也,有牛之体则有负重之用,有马之体则有致远之用,未闻以牛为体以马为用者也!中西学之为异也,如其种人之面目然,不可强谓似也。故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两立,合之则两亡。(《与〈外交报〉主人论教育书》,《严复诗文选》142页)

  维新派同洋务派的体用观截然不同。他们认为欧美民智发达,争驰并进,原因是人家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严复《原强》,《戊戌变法·资料丛刊》(849页)。而中国仍用千载一揆的封建成法,颓隳朽,杆格芜梗,何以自存!他们抬出了彼得大帝和明治天皇,吁请光绪帝效行,分明是在呼唤一个资本主义式的皇帝。为了适应资本主义的发展,维新派要求光绪帝尽弃旧习,再立堂构(康有为《上清帝第4书》,《戊戌变法资料丛刊》(2178页),主张设议院于京师,开制度局于紫禁城,这就从政治上和洋务派划清了界线。

    二、尊君与尊民的分野

  维新派为了反对封建主义对中国资本主义的束缚,曾向封建君主专制进行勇敢挑战。在洋务派看来,这是无父无君大逆不道的罪孽。维新派争辩说,要改变中国的旧貌,必须抑君尊民,力主皇帝要受法律约束,并与国人共同讨论国家大事,不可再口含天宪专制独裁了。严复运用资产阶级的国家观,说明国家是人民的公产,王侯将相只不过是人民的公仆隶,指出只有人民才是天下之真主,公然斥历代君主都是大盗窃国者耳(严复《辟韩》,《戊戌变法资料丛刊》(381页),从而在理论上和史实上阐述了民贵君轻的道理。谭嗣同说:君末也,民本也。(谭嗣同:《仁学》,《谭嗣同全集》下册339页)民可共举君也可共废君,肯定了人民有废除君主的权力,震撼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皇权至上的金銮殿。但是,洋务派对维新派尊民权贬君权的学说视若洪水猛兽,认为民权之说,无一益而有百害,万万讲不得。张之洞悻悻地说:民权之说一倡,愚民必喜,乱民必作,纪纲不行,大乱四起,若人人自主,则子不从父,弟不尊师,妇不从夫,贱不服贵,弱肉强食,不尽灭人类不止,环球万国,必无此政,生番蛮獠,亦必无此俗。(张之洞:《劝学篇·正权》,《戊戌变法资料丛刊》(8222—223页)洋务派一味尊君权反民权,维新派则热衷于限君权兴民权。梁启超批评洋务派知有兵事而不知有民政,知有外交而不知有内治,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民;知有洋务而不知有国务,以为吾中国之政教文物风俗,无一不优于他国,所不及者,惟枪耳、炮耳、船耳、铁路耳、机器耳。吾但学此,而洋务之能事毕矣。(梁启超《中国四十年来大事记》《饮冰室全集·专集之三》4139页)

    三、购船置械对谁有利

  洋务派多系唯武器论者。他们既为西洋的坚船利枪所震慑,又看到了洋枪洋炮在镇压人民革命中的高效率。所以洋务派认为:查治国之道,在乎自强;而审时度势,则自强以练兵为要,练兵又以制器为先。(《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第251页)他们认为只要有了后膛枪和铁甲舰,就可以和欧美列强平分秋色了。李鸿章甚至说:中国永无购铁甲之日,即永无自强之日。(《李文忠公全集·奏稿》第364页)1885年,在一片购船置械的声浪中,清政府向德国伏尔舰厂订购的铁甲船定远号、镇远号和钢甲船济远号驶抵中国,这三只船的代价超过了四百万两银子。洋务派大量的购船置械,不能说对中国的国防毫无意义,但主要还是喂肥了帝国主义军火商和装满了洋务官僚、买办的腰包。梁启超曾记述当时外国侵略者怂恿中国购船置械的情形:去岁李相国使欧洲,问治国之道于德故相俾士麦,俾士麦曰:我德所以强,练兵而已。今中国之大患,在兵少而不练,船械窳而乏也,若留意于此二者,中国不足强也。今岁张侍郎使欧,与德国某爵员语,其言犹俾相言。(梁启超:《续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戊戌变法资料丛刊》(322页)外国侵略者为什么众口一词呢?梁氏尖锐地指出:洋务派要练兵必请外国的将校来指导,岂不更便于外人控制中国的军队吗?购船置械,岂不更利于外国军火商赚中国的大钱吗?通轮船铁路,岂不更方便外商进入内地通商吗?采煤开矿,岂不更便于外国染指我地下宝藏吗?维新派不一定都精通资本主义的积累规律和利润原则,但对列强通过各种渠道榨取中国财富,他们则是感同身受的。梁启超愤愤不平地说:一铁甲之费,可以支学堂十余年,一快船之费,可以译西书数百卷,克虏伯一尊之费,可以设小博物院三数所,洋操一营之费,可以遣出洋学生数十人。不此之务,而惟彼之图,吾甚惜乎以司农仰屋艰难罗掘所得之金币,而晏然于敌国,以易其用无可用之物。(梁启超:《续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戊戌变法资料丛刊》(824—25页)洋务派以购得军火为贵,各国军火商又竞相兜售,致使清朝的军队虽同属一军,而此营与彼营之器不同,德制奥制并作一家,一旦临阵,号令不能画一,施放不能取准。这样的军队御外侮而不足,屠杀国内人民则有余。

    四、求富与利民的矛盾

  洋务派挥舞自强的旗帜拼命购船置械,高叫求富的口号积累大量财富。洋务派自强的着眼点首先在于镇压国内人民的反抗,他们的逻辑是内患除则外侮自泯(《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第7211页),攘外必先安内。洋务派求富的着眼点首先在于裕饷,李鸿章毫不隐讳地说:欲自强必先裕饷,欲浚饷源,莫如振兴商务,商船能往外洋,俾外洋损一分之利,即中国益一分之利,微臣创设招商局之初意,本是如此。(《李文忠公全集·奏稿》第3932页)洋务派利用开办民用工业创造的利润,一方面去购买洋枪洋炮,一方面为军用工业输血,以维持摇摇欲坠的清王朝的封建统治。所谓同治中兴同光新政,无不涂满了洋务派这种富强相因的油彩。维新派早就看穿了洋务派求富的虚伪性,陶模就对反洋务派与民争利:今日致富之要,当与地争利,勿与民争利,当栽培工商以敌洋货而杜漏,勿搜括税厘以病民而自病,此矿务商务工艺,所当竭力研求,以冀渐收利权者也。(陶模:《培养人材疏》,《戊戌变法资料丛刊》(2276页)梁启超看到洋务派压榨迫害新兴的民族工商业,十分痛惜地说:今之谭洋务者,方且日言购船购枪炮之不暇,必欲自煎其膏,自枯其髓,以与敌人,然后为快,而于国之工商,匪惟不教之,且又之削之压之虐之,则无惑乎只受其害,而终不一受其利也。(梁启超:《论金银涨落》,《饮冰室全集·文集之一》89页)。严复从富强和利民的政治经济关系上分析,就显得更富有理论色彩,更具深邃的锐利目光。他说:夫所谓富强云者,质而言之,不外利民云尔,然政欲利民,必自民各能自利始,民各能自利,又必自皆得自由始。(严复:《原强》,《戊戌变法资料丛刊》(853页)严复所倡导的不外是资本主义的自由竞争原则、追求利润的原则和民主政治的原则。这些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理论,在世界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时代后,已经大为褪色,但在半殖民地半封建旧中国仍然相当锋利,成了维新派为资产阶级争取利民,而反对洋务派垄断国家财富的思想武器。

    五、官办与民办的冲突

  维新派对洋务派官办、官督商办、官商合办的企业展开了猛烈的抨击,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了资产阶级反对封建主义束缚的工具。维新派主张近代企业应由民办,即由资产阶级来创办经营企业,反对封建主义的干涉、削和压迫。姑勿论洋务官办企业的垄断性,就是那些官督商办的企业也几乎成了封建衙门。梁启超揭露官督商办的乌烟瘴气和巨大危害时指出:今每举一商务,辄为之奏请焉,为之派大臣督办焉。即使所用得人,而代大匠者,固未有不伤其手矣。况乃奸吏舞文,视为利薮,凭挟狐威,把持局务,其已入股者安得不寒心,其未来者安得不裹足耶?故中国商务之不兴,虽谓李鸿章官督商办主义为之厉阶可也。(梁启超:《中国四十年来大事记》,《饮冰室全集·专集之三》39页)梁启超关于官督商办危害性的分析是客观的、实是求事的。

  上海机器织布局的成立,本身就是洋务派的官督商办吃掉商办的样板。虽然它有稍分洋商之利的作用,但更重要地是垄断织布业,捆住民族纺织工业的手足,李鸿章在创办上海机器织布局时,奏请十年以内只准华商附股搭办,不准另行设局。(《李文忠公全集·奏稿》第4344页)这种封建垄断特权的矛头主要针对华商,给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坎坷道路布满了荆棘。康有为指出官家垄断不特打击了民办的积极性,而且越办越糟:机器厂可兴作业,小轮舟可便通达,今各省皆为厉禁,致吾技艺不能日新,制作不能日富,机器不能日精,用器兵器,皆多窳败,徒使洋货流行,而禁吾民制造,是自蹙其国也。官中作厂,率多偷减,敷衍欺饰,难望致精,则吾军械安有起色。(康有为:《上清帝第二书》,《戊戌变法资料丛刊》(2141—142页)维新派毫不客气地批评洋务派举办的工业:不闻某厂新创一枪,自造一炮,能突过泰西;不闻某局自制一机器,能创垂民用。(胡□□:《变法自强疏》,《戊戌变法资料丛刊》(2281页)其病源之一即厂系官办,一切工料资本,每岁均有定额,事事依样葫芦,一成不变,中国欲藉此等官厂制器,虽越百年也是办不到的。因此他们呼吁必须准各省有广开民厂。令民间自为讲求,如国家欲购枪炮船械机器,均托民厂包办包用,其试不如式者,虽定造亦必剔退,则人人有争利之心,亏本之惧,自然专心致志,实力讲求,以期驾乎西制之上。(同上,282页)维新派对洋务派官办方针的批评是深中时弊的,他们主张民办的要求是合乎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维新派这些评论,反映了资产阶级迫切要求冲破洋务派官办的牢笼,走向资本主义自由竞争的发展轨道。

    六、变事与变法的区别

  洋务派热衷于兴矿利,筑铁路、整商务,练海军,以建数千年未有之奇业相期许。但是,为何洋务派办的洋务越多,国家情况却愈江河日下呢?洋务派仿效西方办企业,而每有淮橘为枳的结局呢?维新派认为这是洋务派仅袭绪余、未窥精奥,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的缘故。康有为说:今数十年诸臣所言变法者,率皆略变其一端,而未尝筹及全体,又所谓变法者,须自制度先为法律改定,乃谓之变法。今所言变者,是变事耳,非变法也。(康有为:《康南海自编年谱》,《戊戌变法资料丛刊》(4145页)这就清楚说明维新派的变法和洋务派的变法有本质的区别,维新派所期待的是变政,先开制度局而变法律,即学习西方的资本主义政治制度,为发展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开辟道路。洋务派所经营的则是引进一船一械,一枪一炮,只限于改变某些事物,是绝不允许触动封建专制宗法制度的,注定了这种变事必然失败的命运。变法还是变事,代表着维新派和洋务派两条不同的政治路线。

    七、废科举与兴学校的辩论

  维新派和洋务派关于废科举兴学校的争论也是很激烈的。洋务派在不能动科举制度的前提下,举办了不少洋务学堂。这些洋务学堂虽说增加了不少西学的新课目,但仍以读经明体为主旨,其实尚未超脱封建科举教育的窠臼。洋务派的办学方针是:新旧兼学,四书五经,中国史事,政书地图为旧学,西政、西艺、西史为新学,旧学为体,新学为用、不使偏废。(张之洞:《劝学篇·设学》,《戊戌变法资料丛刊》(8226页)他们认为:今欲强中国存中学,则不得不讲西学,然不先以中学,固其根柢,端其识趣,则强者为乱首,弱者为人奴,其祸更烈于不通西学者矣。(张之洞:《劝学篇·循序》,《戊戌变法资料丛刊》(8224页)在封建主义阴霾笼罩下,这些洋务学堂培养的人材既少又慢,既差且费。究其原因,维新派认为:言艺之事多,言政与教之事少。其所谓艺者,又不过语言文字之浅,兵学之末,不务其大,不揣其本,即尽其道,所成已无几矣。又其受病之根有三:一曰科举之制不改,就学乏才也。二曰师范学堂不立,教习非人也。三曰专门之业不分,致精无自也。(梁启超:《学校总论》《饮冰室全集文集之一》19页)无怪维新派人士发出了覆中国、亡中国,必自科举愚民不学始(徐勤:《中国除害议》,《戊戌变法资料丛刊》(3131页)的慨叹。在维新派看来,驱八股八韵考据词章之士去兴矿、筑路、整商、练军,无异缘木求鱼,就是洋务学堂培养出一二卓然有用之材,对于中国这样的泱泱大国仍然是杯水车薪,怎样改变祖国的面貌呢?梁启超设计的救世方案是: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而一切要其大成,在变官制。(梁启超:《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饮冰室全集·文集之一》10页)。梁氏把兴学校废科举与国家民族的兴亡紧紧联系起来,表明资产阶级高度重视学校教育在社会变革中的作用,正是维新派比洋务派高出一筹的地方。

    八、除旧与布新的争论

  维新派把封建清王朝比喻为一个病入膏肓的病夫,认为良医用药必须补泻兼施,而后方能去积邪,苏元气,渐收滋补之效。从这一观念出发,维新派批评洋务派对旧基不触动,而一味增设新政,就是对病人专补不泻、日进参蓍,虽耗费巨金而积邪益坚,痞病不除,性命难保了。严复列举事实说:或云固圉为急矣,则请练陆营而更立海军;或云理财最要矣,则请造铁路、开各矿,设官银号;又以事事雇用洋人之不便也,则议广开学馆,以培植人才,大抵皆务增其新,而未尝一言变旧。夫国家岁入之度支有限,而新政之日增无穷,新旧并存,理自竭蹶。(严复:《上今上皇帝万言书》,《戊戌变法资料丛刊》(2319页)他认为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则远之有资敌之忧,近之有糜财之患,而于自强之实,去之尚遥。(同上,319—320页)严复这个结论是符合洋务派新政实际的。梁启超也曾探讨过洋务新政推行了三十余年,何以不见改革成效,反而徒增其弊的原因,他指出:凡改革之事,必除旧与布新,两者之用力相等,然后可有效也。苟不务除旧而言布新,其势必将旧政之积弊,悉移而纳于新政之中,而新政反增其害矣。(梁启超:《戊戌政变记》,《戊戌变法资料丛刊》(1278—274页)梁启超对洋务派只言布新不务除旧的危害性似乎看得更深一步,认为这将使旧的制度在新的外衣掩护下潜伏下来,这样的新政必然是畸形的、短命的。梁启超形象地分析说:变法之事,布新固急,而除旧尤急,譬犹病痞者,不去其痞,而饵以参苓,则参苓之功用,皆纳受于痞之中,痞益增而死益速矣。(梁启超:《论变法后安置守旧大臣之法》,《饮冰室全集·文集之一》89页)可见,维新派所谓除旧,实际上就是要变革封建专制的旧政体,使上层建筑更适合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需要,这样不是更符合时代的潮流和客观规律的要求吗?

    九、爱国与媚外的对立

  洋务派是一批具有资本主义倾向的封建官僚和士大夫,维新派是一批带有封建主义色彩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在民族矛盾急遽上升之际,洋务派也发出过这是三千年来未有之奇变的惊呼。把洋务和卖国等同,把洋务派一概斥为卖国贼,把洋务运动视为卖国运动,显然是不完全符合事实,也是不公允的。但是,在封建地主阶级日益沦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社会支柱的情况下,洋务派要维护封建清王朝的统治,就必然从总体上依靠外国帝国主义的支持。离开了帝国主义的支持,洋务派是一件事也办不成的。李鸿章说:各国条约已定,断难更改。(《李文忠公全集·奏稿》第2410页)居今日而曰攘夷,曰驱逐出境,固虚妄之论,即欲保和局守疆土,亦非无具而能保守之也。(同上第1945页)这就是洋务派投降主义外交路线的基调。有的论者强调外交和内政是两码事,否认洋务派办企业的媚外现象。其实,外交是内政的继续。不可能设想,洋务派在外交上是投降主义的,而在内政上却是独立自主的。洋务派在洋大人面前可能有一事一语的抗辩,但就其总体来说,媚外是不可否认的。梁启超曾经指责洋务教育“□巨万之资,竭数十年之力,仅为洋人广蓄买办之才,靡于国,靡造于民,吾恐它日必有达识之士,以学堂为诟病者。(梁启超:《学校余论》,《饮冰室全集·文集之一》84页)维新派对洋务买办们在洋人面前那种卑躬屈膝的西崽相也是深恶痛绝的。康有为辛辣地讽刺说:英人之窭贫者,皆可为大班,而吾华人百万之富,道府之衔,红兰之顶,乃多为其一洋行之买办,立侍其侧,仰视颜色,呜呼哀哉!(《康有为政论集》上册239页)当然,维新派也对帝国主义抱有形形色色的幻想,但他们反对外国侵略,争取国家独立,堂堂正正爱国者的形象是令人钦仰的。虽然洋务派也不乏通权达变之士,但他们之中见了洋人矮半截、奴颜媚骨者实繁有徒。有少数人甚至堕落为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代理人。

    十、今文与古文的论战

  维新派和洋务派的论争,反映在学术上的冲突是掀起了新的今古文的论战。维新派在宣传西学西政的同时,为了减轻非圣无法的压力,挥舞着孔子魔杖,从古代典籍中寻找历史根据。康有为是今文经学派的大师,他发展了今文经学通经致用微言大义的传统,推衍三统,比迹三世,以经术作政论,否定了祖宗成法,斥古经书为伪经,要为资产阶级争取权利和地位,从而把晚清今文经学运动推上了光辉的顶点。维新派意欲变为封建统治服务的经学为资产阶级争取政权的工具,遭到拥护封建统治的古文经学派的猛烈反对。由于洋务派和顽固派在维护封建统治的立场上完全一致,因此他们在和维新派的论战中行为同调,都是古文经学派战壕里的抱道君子。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虽然都标举沟通中西以古证今,喜欢附会西洋文学;但维新派的今文经学力主革新制度,洋务派和顽固派的古文经学却死命保护旧秩序。不过,古文经学派专讲训诂考据,根本无一定的深刻思想可言,只是由于洋务派和顽固派打出了他们手中掌握的政权这张王牌,才把今文经学压了下去。可以说,牵延二千年的今古文论争,这是最后一次大论战了。此后,经学也就山穷水尽了。

  维新派对洋务派的批判是中国近代思想发展进程中的一次辩证的扬弃。维新派并不反对引进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但是,他们猛烈反对洋务派在维护旧的封建专制政体的前提下引进西方科学技术。可以说,维新派其学习西艺,其维护旧体,这在中国政治制度变革思想史上是一个大的突破。马克思说:一切发展,不管其内容如何,都可以看做一系列不同的发展阶段,它们以一个否定一个的方式彼此联系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329页)维新派在与洋务派反复辩论中提出的君主立宪的主张,是资产阶级激进的政治要求,标志着中国政治制度思想发展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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