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研讨会以“招商局与中国企业史”为主题，我以为是一个重要的议题，既具有历史意义又具有现实意义，既具有学术价值又具有社会价值。

中国具有五千年文明史，历史源远流长，内容丰富，各种专门史纷繁多样、体系完备，我们有中国经济史、中国政治史、中国军事史、中国思想史、中国农业史等等，但惟独缺少一部成熟的中国企业史。这固然与中国近现代经济社会发展的特殊性有关，需要中国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历史积累，同时也需要在学术界树起这样一个主题，引起大家的关注、凝聚研究的力量。在今天的中国，我以为是时候关注“中国企业史研究”这样一个主题了，并且招商局作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家公司和目前中国历史最悠久的企业，也有责任与学界同仁们一同推动这一主题的研究。

一、日益走向强大的中国需要一部成熟的中国企业史

今天，中国经济总量在世界已处于第二位。与世界文明史上所有的伟大国家一样，在推动中国经济的发展中，企业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公司的出现，将企业的历史推进到了现代阶段。

前两年中央电视台曾经播出过一部引起重大反响的专题片《公司的力量》，对于公司在推动经济发展乃至人类社会进步中所发挥的重大作用给予了深刻的阐述。在人类走向现代的历程中，跨越血缘、地缘，广泛凝聚个体之力的公司随之诞生，它被称为近代以来最伟大的组织创新。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公司改写了人与人相处的秩序和国与国竞争的规则。有人甚至说，如果没有“公司”这项发明，那么整个现代文明的面貌都将不同。有研究表明，从旧石器时代到公元2000年的250万年间，人类97%的财富是在过去近250年间创造的，也就是在人类诞生以来的0.01%的时间内创造了97%的财富。而创造这些财富的主角正是公司。当今世界，公司的发展程度与国家的发展程度密切相关，越是发达的国家，公司规模越大，数量越多。一国进入世界500强的公司个数表明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因此，公司直接关系着整个国家经济的发展，关系着国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是国民经济发展的基石。

也正是因为公司在国家发展中有如此重要的作用，发达国家对于企业史的研究都非常重视。美国上世纪20年代、日本上世纪60年代都相继成立专业机构，大规模开展企业史研究，并取得不菲的成绩。

而现代公司在中国的发展则起步较晚，特别是过去一百多年来又是中国历史极为动荡的一百多年，现代公司在中国的发展路径几经阻断。直到改革开放后的30余年来，中国市场经济的建设才又为现代公司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空间。时至今日，公司正在成为我们国家经济发展的主角、技术创新的主角、走向国际的主角。对于这样一支重要力量的前世今生、未来路径、特点模式、经验启示等都需要我们集中力量去研究，以形成有中国特色的企业史。丘吉尔曾经说过：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关切历史是一种伟大的智慧。从一定意义上可以说，今天我们关注“中国企业史研究”这样一个主题，既是中国企业发展到今天这样一个历史阶段的产物，也是中国企业进一步发展的需要，于企、于学、于国都是一个有意义的重大课题。

二、招商局史在中国企业史研究中具有典型意义

招商局是一家独特的企业，她创立于晚清“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之中，在她的历史发展中处处都体现出一个“变”字。

招商局的创立，就是中国近代公司制企业从无到有之变，它代表了生产社会化、经济商品化条件下能有效集合资本、组织生产、扩大生产规模的高级企业形式。有学者称，以招商局为代表的股份有限公司的出现，标志着经济生活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一种新的经济组织加入经济运行，发挥作用，产生影响进而开创了经济的新局面。招商局开局后，招商募股、组建船队、扩充航线、收购旗昌、局外投资、创设银行，其驰骋航运市场，分洋商之利，拉动格局之变；其吸纳民族资本，聚集华商力量，引发民间资本投资流向之变；其致力国富民强，带动关联产业近代化，引发民族利权权属之变，被洋商垄断的民族权益部分地回到中国人的手中。可以说，招商局以变革之举，搅动一潭沉水，掀起波澜，在中国近代化的舞台上立下首创之功，随之带来一批民族企业迅速崛起。招商局引入的西方的管理方法、治理手段在洋务企业中被广泛采用，中国社会经济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轨道。可以说，是招商局引发了中国的近代化之变。

招商局的历史作用，体现了企业这个社会经济组织对于国家经济发展的影响与贡献。它代表了中国企业这个群体的产生、发展、变化，是中国近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反映了不同时期的社会政治环境与经济活动的相互依存、相互影响，对于我们发现和总结企业成长、经济运行、社会发展进步规律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著名学者陈志武认为，招商局的成立，开启了中国社会商业组织现代化的历程，这一历程是中国经济崛起、工业技术现代的基础，也是中国现代化进程的睛雨表。这一表述，客观地总结了以招商局为代表的中国企业在中国近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作用。

    回顾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历史，招商局在每个时期的社会经济活动中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是研究中国企业史不可或缺的重要标本，在未来的中国企业史研究中也必将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总结起来，我以为招商局史之所以可以称为中国企业史研究的典型样本，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从延续140余年血脉不断的企业发展历程来说，招商局具有代表性。创办招商局是李鸿章开风气之举，自1872年创立至今142年，历经晚清、民国、新中国，深度参与了晚清洋务运动和上世纪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中国近现代进程中的重要参与者、见证者和领军企业。作为洋务运动仅存的硕果，在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等诸多领域产生了重大影响。很多史学者认为，招商局的历史发展进程就是近现代中国经济发展史的一个缩影。对中国近现代化历程的完整体现，使招商局具备在世界范围内以近现代化为视角开展企业比较研究的标本价值。

第二，从近现代公司治理的角度看，“招商局现象”具有普遍性。近些年，公司治理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热点，也是国有企业改革探索的重要课题。如何通过一定机制约束代理人，从而保证投资者的利益，成为企业界和学术界研究的热点。招商局创办之初，招商募股，实行“官督商办”的经营体制，是中西文化对撞、西方公司制度的移植和晚清官权力量相结合的选择，也是政府政治目标与民间经济目标结合的结果，为之后众多的洋务企业治理结构的普遍选择。在之后的发展中，以招商局为代表一批洋务企业经历了“商办”、“国营”等治理机制的演变，这些机制的演变呈现出政府、政府代理人、企业商董利益博弈的复杂格局，反映了特定时期的经济思想、社会投资环境、政商关系、利益调节、民间资本消长等，是研究近现代企业，甚至是当代企业治理机制问题的重要样本，对总结和分析不同时期中国企业治理成效、研究治理创新、促进企业健康持续发展有着重要的标本价值。

第三，从近现代企业对社会经济活动的作用和影响上看，招商局具有典型性。招商局从创立伊始，就承担着挽回民族利权的历史重任，是中国近代工业化这一系统工程的重要一环，李鸿章称其为“洋务之枢纽”。在招商局之后，或投资创办，或派员管理，招商局参与了保险、纺织、煤矿、银行等中国近代一批工商企业的创办，使得招商局具备了多元化、集团化近代企业雏形，反映了中国近代化的整体推进历程。1978年，中国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招商局再次勇立潮头，独资开发了中国第一个对外开放的工业园区——蛇口工业区，并相继创办了招商银行、平安保险、中集集团等一大批知名企业，形成被经济学界广泛关注的“蛇口基因”。招商局百年来在企业经营管理方面的探索实践和业绩成就，反映了中国企业在中国近现代历程中的精神与风貌，成长与进步，因而极具标本价值。

招商局作为中国企业发展路径的开端和代表，一直被各个时期的研究者所关注。早在1932年即有学者总结招商局的发展历史，探讨中国航政，自此近80年来，海内外不少论者从诸多维度对招商局的发展，包括其成功与失败、辉煌与不足、启示与教训等，都作了深入的阐述。我以为招商局史是一部值得深入挖掘的宝藏，这一宝藏不仅属于企业，也属于社会。在中国企业史的研究中招商局应该责无旁贷地给予支持，发挥作用。

三、应紧密结合现实，关注中国企业史研究的重大课题

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中国企业史的研究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关注的内容很多，因此我们既需要建立起一个中国企业史研究的整体框架，同时我以为我们也应从中国企业今天发展的现实需要出发，把握住一些重要方面做深入研究。

比如，今天，我们国家正在推进全面深化改革，其中国企改革是一个重点。国企改革中涉及政府与企业关系的处理、公有制实现的形式、混合所有制的探索等，这都与企业史研究中的政商关系课题、产权安排课题、公司治理课题等等有密切的关系。

比如，今天我们正在推动创新发展。这就与企业史研究中的公司如何成为创新主体的研究有关，与公司的制度安排、体系构建、激励机制、组织变革等等的研究有关。

还比如，今天的中国企业正在稳步走向世界，这就与企业史研究中的本土路径与国际惯例关系的研究、与企业文化的创新融合的研究等有关。

可以说，中国企业发展的历史积累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深厚的土壤，中国企业发展的现实问题也为我们的研究提出了许多新的课题，拓展了广阔的研究领域。